灰熊栖居的洞窟,入口宽阔,一个向下的斜坡,洞底狭窄,大约是畚箕型。成然升起的小火堆在洞窟中段凹处,既避免了风吹,也能保证气体的流通。
成然温婉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来,我已准备吃晚餐了。”她的晚餐是熊肉。
既定的历史走向是成然在失踪一年后出现在北通湖劳改基地东南偏东九百九十七公里,双湖大草原北部的伊木区第四民自社,在当地休整了一天后继续向南前进,飞快地消失在民联体的监控范围里,直到又五个月后回到大都,向人民派中央实名举报北通湖管理层集体叛变为资产阶级份子。
这段堪称传奇的人生经历后来也被她写成回忆录出版,年轻人是拜读过的,尤其是对她出逃的第一夜相关的文字记忆犹新。
“……傍晚极快地来袭了,太阳在我背后不多时就被茫茫雪地吃了进去,林子间的地平线只喷出一些惨烈的血,染红了云雾,封冻的北通湖缭绕着凄寒的空气,环顾四周,雪地发出灰蓝的光,周围桦树斑驳的皮就像无数颗眼珠一样闪着恶意……从早晨开始,雪一直断断续续,从这些秃颓的树木枝干间稀疏地滴下,覆盖我来时的脚步,雪地蒸腾出一种庞然大物的恶意,我听见某处有缓慢粗沉的呼吸,于是将手枪捏在掌心,一步步走到声音的源头,原来是一只冬眠的熊,皮毛肮脏,洞穴堆积粪便和一些残破的骨渣,空气又冷又臭,像浸泡了毒汁的铁钩一样钩住肺和胃。它似乎要醒过来,我趁早给了它一枪,当时并未死透,在原地挣扎了大约四十数秒。”
成然很乐观地笑了笑,“看来这本书没有机会写了。”
年轻人慢慢地点头,“看来是的,但不用担心,我们超时空革命委员会已经将重要的历史资料整理归档,包括您的全部著作。”
“你们还有一个组织?”
“是的,继承边宁领袖的理论思想和革命意志,我们将扭转民联体的历史,使其真正成为一个乌托邦。”
成然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猜边宁肯定不会认同你。他是个专断的人。”
年轻人没有动摇,“他虽然一直都是我们的榜样,但我们并不永远都在同一条战线上。”
“呵啊,我本来想劝你两句,不过对你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我看得出来,你是已经有信念的人。只是你要明白,任何革命都意味着牺牲与未知的危险,不只是自己和敌人,更有无数的人民。”
“我从不代表人民。我也只是人民的一员,我要做的是反抗不公,这没有什么道理好讲的。”
成然凝视着年轻人的脸颊,一样的坚定和冷漠。世上有两种铁石心肠,一种是好的,一种是坏的,一种装着同胞的血肉,永远对营养孜孜以求,不顾一切要变得庞大,一种装着滚烫的炭火,永远是小小的一个,质朴的外表,摸上去是滚烫的,有时也把自己灼伤。也只有铁石一样的心肠可以忍受这样的炙烤,永远保卫星火。
“真像。”
年轻人露出不解的神情。
“像鼓山时代的黑旗军。”成然怀念地凝望火堆,“那时候只有最热忱的人才能加入黑旗军,每一个都很杰出,他们是人民的戍卫者。你们那个时代的人,肯定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出现过这样一群人。”
“我们那个时候已经没有黑旗军了。”
成然愣怔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悲叹,勉强表示同意,“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年轻人找到她正是为了阻止人民派的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