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楼之上三更鼓响,夜风聒噪,鼓动着纱糊的窗棂。房间里只点了床头的两盏架灯,刚刚能看清房里的摆设,又不至于太亮,影响房里人的休息。
小顺子坐在回廊下的玉阶上,裹着一张羊皮斗篷,一手撑着脑袋打盹儿。今天是他当值守夜,加之皇上在这里,他需得格外清醒。可连熬了几天夜,他也有些撑不住,眼皮似灌了铁水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幸而东来和皇上随身的侍卫都分布在兰台宫四周,即便他睡着了,也无碍于安保。
刘二月悄悄从他身边走过,从袖中露出一个剥了皮的蜜桔给他。这个时节,蜜桔已经很少见了,这新鲜的蜜桔应该是沾了皇上的光。刘二月偷这个给他也是一番好意,他冲刘二月笑了笑,将橘子藏进袖中,一瓣儿一瓣儿的掰着吃。
“你吃了没?”他问。
刘二月笑道:“吃过了,只管吃你的。”
他不再推让,将手中蜜桔都吃光了,酸甜的汁水和着籽儿一块儿吞进肚子里。
刘二月见他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皇上既然这样关心主子,干嘛还要纵容贤妃欺负咱们呢?”
小顺子微微垂下眼睑:“这可不是咱们该议论的。”
刘二月一笑:“我知道,这儿就咱们两个人,随口说说罢了。”
小顺子撇撇嘴:“这宫里的事儿,可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离皇上越近的人越危险,离权力漩涡越近的事情就越复杂。咱们主子,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你就踏踏实实跟着她,什么也不问,闷头伺候主子,保你后福无量。”
刘二月点一点头,随即又有些诧异,嗤嗤一笑:“瞧你那样儿,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不过是个小太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诸葛亮呢。”
“我不是诸葛亮,可我比你了解男人。你看皇上在这儿守了多久了?你见他对哪个女人这样过?”
刘二月长长舒了口气,可倒是实话。
南景霈一直守在这儿,一连几个时辰,腰背早就坐的僵硬,他想活动活动,可又不想走开。他想让她醒来时,第一眼便能看到他,尽管他有些乏了,也只是靠在床头闭目小憩一会儿。
他醒了盹儿,觉得头脑清醒了些。低头看看她,她还闭目睡着。她的梦里像是不太平,两道柳眉一直蹙着,额间也渗出冷汗。他找不到手帕,便卷过袖子替她擦。
“影霖……不要……”她在梦中呢喃。
他心房骤然一紧,先是惊喜于她在讲话,随即才注意到那个名字。影霖?她连梦里都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竟然是他吗?
他一直握着沈韵真的手,这只手柔弱无骨,好像诗经中说的柔荑。他隐约觉得这只手抽动了一下,他慌忙松开,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她骤然惊醒,喘着粗气。更鼓响了三声,已经到了三更时分。老人们常说,午夜的惊梦最准,往往应验。她惊惶的望向周围,到处都是血色一片。
“爹……”绝望如一张巨网将她罩住,无从逃窜,无法脱身。她双手抓住床边的人:“信王杀了我爹,干娘,信王他杀了我爹!”
“你做噩梦了?”他轻轻扶住她的肩。
她这才意识到身边的人并不是刘二月,借着微弱的灯光,她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是你?”她猛地甩开他,好像被滚水刺痛皮肤后的条件反射。
“朕听说你病了,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他伸手去拉她:“你刚才做噩梦了吗?”
“别碰我!”她往后缩了缩身子。
他不再上前,只是柔声道:“朕听说了兰台宫的事情,朕已经惩办过贤妃了。”
“你走。”她低声说。南景霈骤然语塞,随即他又清晰的听到她重复道:“你走。”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朕已经惩罚过贤妃了,你不用怕。”他拉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的手劲儿很大,把她的手腕捏得生疼,皮肤好像错位了一般。“你放开我!”她不想被他抱住,却又推不开他,一句话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可他却不肯放开。
许是被拒绝的多了,伤了他做男人的自尊心,南景霈忽然变得急躁,按着她的腕子,几乎把她压住,他似捕捉猎物的小兽,将她按在掌下。情急之间,她只能扯下发间一支银簪,猛然刺向他的手臂。他手上一吃痛,倏忽松开手。
手背上冒出一颗滚圆的血珠,殷红得发黑。他起身,甩了甩手,血珠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痕